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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恋古风,中有千千“节”
——记徽派竹雕传承人洪建华

    对竹雕稍有了解的人对洪建华这个名字是不陌生的,因为只要看一眼他的竹雕,你就无法忘怀。
洪建华竹雕古雅的风格和娴熟的刀法常常被人误认为是一位操刀多年的老人,而实际上他是一位70后的年轻雕刻家,是著名的徽派竹雕“传承人”。在工艺美术界,“传承人”主要是年岁已高的老人,像洪建华这样的年轻人可算是凤毛麟角。为了与其他传承人在外表上缩小距离,洪建华专门蓄起了胡须,把它们修成老年人的“山羊”式。上衣一律为对襟“唐装”,裤子几乎是永远不变的“太极”裤,鞋子也都是“道士”鞋。有朋友“嘲笑”他的“古董”作风,建议他“与时俱进”。他也十分认真地对待朋友的建议,专门去衣店挑回一堆T恤、牛仔裤。可是试穿一回后,就无不痛苦的换下来,说是太约束人,不舒服,仍旧穿回“古董”装。洪建华的这身行头很容易给人留下印象,许多看过他专题片和报道的观众常常在生活中一眼就能认出他来,因此被拉住签名的事时有发生。

    洪建华家住古徽州之岩寺镇。岩寺镇有着悠久的历史,中唐大历元年(766年)时,唐朝著名的山蕴禅师奉代宗皇帝的手诏,集四方参学者结厦于此,始创三摩圣地,并建有僧房庙宇无数,岩寺镇遂成一方名胜。又因其处于“吴头楚尾”之地,交通便利,行李往来稠密,明清时期竟成交通枢纽和商贸重镇,勤劳而精明的徽派商人累世而蔚为壮观,以至巨室云集,冠盖满城。

    以徽商为中心的徽州文化在中国经济史与文化史上占有重要一席之地,它那“以儒导商”的模式使其具有一种非同寻常的魅力,时至今日,仍然是人们所追忆的对象。洪建华生于斯,长于斯,本身又具有与生俱来的艺术气质,因此对发源于家乡的徽商文化更是“一往情深”,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于2008年创作了著名的《徽商行》四条屏。

    作为当代高浮雕竹雕的杰出代表作,《徽商行》的艺术价值首先体现在对内容的选择与情节的安排上。内容和情节与竹雕的手上功夫无关,但却是决定艺术品味高低的根本因素。在内容的选择上,洪建华没有选择经商的具体场景,而是安排了“徽商出行”、“徽州女人”、“无徽不成镇”、“荣归故里”四部曲作为四条屏的主题,形成一个首尾呼应的艺术整体。在这四部曲中,“徽州女人”尤其令人关注,它体现了洪建华对一种特殊文化成因的洞察力,它提醒人们对女性社会价值的重新评价,这让人想起魏晋南北朝时期士族女性的博学雅识和默默无闻,如果没有她们在家庭教育上的无私奉献,士族也不可能在文化与政治上占据如此高贵和长久的地位。

    《徽商行》是场景画,在具体情节的安排上更需要良好的艺术素养,洪建华在这方面同样表现出独特的一面。他善于安排非常朴素、常见,却能打动人的情节,并且将这些情节以最自然地方式表现出来,而没有一处废刀,如第二部曲“徽州女人”,其细节安排就独具匠心,衣着朴素的女人一边纳鞋底,一边看着孩子学习,院子里还挂着的腊肉、玉米、火腿等徽州土产。整个场景虽然不着一字,可是徽州女人勤劳持家、相夫教子的形象却一目了然,让人顿生敬意。此外,洪建华还能细心地把握人物的特征和心理,如第一部曲“徽商出行”中,就根据不同身份安排不同的动作:母亲拉着远行儿子的手,似有千言万语;尚不更事的孩子则开心地挥手送别远去的父亲;留下来的妻子则只是含蓄地静立远望。其他一些小细节也常常收获特别的艺术效果,如第二部曲中院子外倒立的儿童,第四部曲中归来的父亲高举孩子,都令感到亲切温馨。洪建华的这种艺术素养不是一般的工艺美术师所能具备的。正因为他有非常敏感的艺术感知力,他的竹雕才能从工艺品晋升为极受欢迎的艺术品,不仅令同行们心服口服,还令艺术家们爱不释手。

    在竹雕技艺上,洪建华最擅长高浮雕,这是一项几乎失传了的复杂手工艺,其原因一则是雕一件作品费时长,二是技术难度高。高浮雕的难度首先是需要有极好的平面感,每一层之间既要保持在一个平面上,还要与其他平面保持合适的距离。由于每个平面中有镂空,为了使不同的平面保持相对完整与独立性,丰富的实践经验和良好的平面感相当重要。在眼睛感知平面的同时,还要时时控制下刀的深浅度。高浮雕第二个难度是镂刻技术,因为被镂刻的部位有时是视力所不能及的地方,所以要求雕刻家要有极好的空间方位感。又由于镂刻时受到周围景物的限制,下刀就要相当细心,一旦长驱直入,就会出现塌梁断壁的后果而无法挽救。此外,高浮雕还综合了竹雕中的各种技能,包括透雕、浮雕、线雕,以及平刀、圆刀的各种刀法,技法庞杂而微妙。洪建华立志攻克高浮雕的技术难度源于明代著名雕刻家朱鹤的名言:不懂深刻者不为竹刻。为解决技术上的难题,洪建华精研了著名文物专家、学者、文物鉴赏家、收藏家王世襄先生的《竹刻》和《徵州竹刻》。但是,他发现书本知识只能是一个参照,并不能解决许多具体的手上问题,就拿刀具来说,书中所提到的一半都不适合他用。于是洪建华开始了大量的实验,一点一滴地去摸索。在摸索过程中,洪建华自制了一套工具,有的刀跟随了他二十多年,虽然已经磨损了很多,却始终不离不弃。经过长期的积累,洪建华已经掌握了许多高难度的高浮雕技法。但是,很奇怪的是,如果问他其中的奥秘,他显得有些茫然,他说何时使用什么刀具和刀法,完全凭感觉,没有死规矩。这不正是“法到深处而无法”了么!所以,要了解他的深浮雕,还得从他的作品入手。

     洪建华在多件作品上显示了他精湛的高浮雕技术。如《徽商行》第二部曲“徽州女人”中的那丛竹子,就使用了各种平刀去切线和刻线,使刀痕本身具有一种独立的美。而圆刀铲叶也十分丰富,使竹叶看上去重重叠叠,极有层次感。在有限的深度中,洪建华还在竹丛深处用刀镂出一块面积很大的独立空间,将竹子与地面分离开,增强了竹丛的立体感。《农家乐》中的高浮雕技术也堪称一绝。《农家乐》是一件笔筒,筒壁厚度有限,但是洪建华却能将雕刻的空间拓展得既深且阔,人物众多却不拥挤,树种不多却繁茂蓊郁。这与他的空间布置能力有关,他采用了外阔内紧的空间处理法,最外层高而阔,然后层层往里缩,不同的层面安排不同的人和物,而台阶的巧妙安排更是增添了空间的层次感。洪建华这位一出徽州就找不到方位的人,却能在这一节之管上如鱼得水,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在雕刻作品时,洪建华能充分保留和利用竹子本身的材质特性,巧妙利用竹子的节和纤维纹理,使它们成为作品构成中的一部分。如将竹根上的连环点转变成佛像的头饰,其效果竟与晚期犍陀罗风格的佛陀肉髻有异曲同工之妙。这种尊重材质美并“借力使力”的特长是洪建华艺术修养的另一种表现。

    洪建华的竹雕有一种古风古韵,若是细分其中的因素,当然首先还在于题材的选择。如上文提到的《徽商行》就以明清的徽商为题材,其他还有著名的《竹林七贤》,就以魏晋时期的人物为题材。这些题材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精髓的讴歌,如徽商对儒学与艺术的重视和培育,竹林七贤以儒家精神入世、以道家精神出世的人生观,农民辛勤劳动、苦中作乐的精神,都是中华民族优秀的传统。其次是人物形象的塑造。人物形象是洪建华竹雕中的主体,他的独门绝技是“开脸”。所谓“开脸”就是指对人物五官的布置,神情的定位和表现等。洪建华常常被人请去“开脸”,成为有名的“开脸”大师。洪建华的这一功夫来自他对任伯年人物画的深入研究。他独爱任伯年人物画,曾经临摹过许多他的画。他认为任伯年的人物画具有文人的骨相,没有烟火色和世俗气。洪建华学任伯年,却有自己的特点。他的竹雕人物有一种古典美,如《农家乐》笔筒,虽然人物着衣并不古,但是那圆润的雕刻风格,寿星般的人物面孔,稍有变形的体型、略带戏剧性的动作,使得这件作品深具六朝古韵,让人联想到避魏晋之乱而入深山的桃花源。《竹林七贤》的人物也具有这种风格,其风格化的人物造型、流畅的线条、简洁的刀法都使这件作品具有浓郁的古典气息。洪建华的这一风格还表现在单独的人物竹雕上,如刘海戏金蟾、钟馗醉酒等,都是经典之作。

    经过二十多年的刀耕不辍,洪建华已经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博物馆,作品被国内外多家艺术馆和博物馆收藏。可以说,在而立之年到不惑之年的十年间,洪建华收获了许多关于艺术与人生的经验和体会。拥有这些感悟,洪建华将真正实现孔子所说的“四十而不惑”了。

(中国艺术研究院 美术学博士 仇春霞)